閑魚又被曝售賣國家保護植物，防范違禁品銷售究竟難在哪？

號稱“2億用戶的選擇”的閑魚，是阿里巴巴（09988.HK/BABA.US）旗下品牌。6年間，閑魚成長為中國第一大二手交易平臺。但閑魚最近在微博上引發網友關注，不是因為經營業績亮眼，而是再被曝出售賣金毛狗蕨等國家二級保護植物。

在閑魚上發現違禁品交易，已不是一件新鮮事。此前，該平臺還被曝出售賣野生鐵皮石斛、中華鱘、管制刀具甚至提供色情服務等。截至發稿前，記者在黑貓投訴官網上搜索“閑魚”，投訴量共有4萬+。

近年來，閑魚從未停止打擊違禁品銷售的不良現象，但此類交易依然或明或暗地出現。究竟是閑魚偏向私密的交易模式導致暗流涌動，還是平臺尚且無法攻克審核技術難題？

當算法成為“幫兇”

近日，博主“鼎安2008”發微博反映，一位閑魚用戶名為“李連蕨”的貴州黔東南從江縣農民，違法采挖并販賣金毛狗蕨、觀音蓮座蕨等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已經被執法部門處置。

“鼎安2008"發布的微博截圖。

隨后，記者在閑魚搜索用戶“李連蕨”以及“金毛狗蕨”，已查詢不到該條信息。

然而，搜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部分賣家把金毛狗蕨隱藏在“網紅蕨”“金貴蕨”，甚至“家居”“綠植”“裝飾”等“暗語”中，繼續進行違禁品交易。

記者通過這種方式，與兩位賣蕨類植物的閑魚用戶私聊。詢問有沒有金毛狗蕨時，其中一位賣家回復稱“有”，對于未在頁面上架的原因，對方回應稱，售賣的金毛狗蕨是“培育種植的，不能上傳照片”。但為了讓買家了解產品情況，賣家最后還是發來了幾張金毛狗蕨的實物圖。

另一位賣家則表示自己銷售的金毛狗蕨不是違法采挖的，而是“用孢子粉繁殖的方法栽種的金毛狗蕨，種子一年出苗，養大要三年”。

對于兩位賣家均提到的“人工繁殖”，記者咨詢了專業人士。“雖然金毛狗蕨人工繁殖技術已經具備，但問題在于金毛狗蕨的生長極為緩慢，沒有相關結論能證明究竟要多少年才能生長成大型成株。”武漢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植物學博士何瑞直言，賣家口中的“人工培養品種”是典型“洗白蕨”，即先去野外盜挖，移植到苗圃中種植幾個月或者一年時間后再行售賣，佯裝成“人工繁殖”。而對于難以認定是否野生的種類，目前國家管控方式是一律不許買賣。

而同樣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觀音蓮座蕨”“蘇鐵蕨”更是毫不避諱地被明碼標價地展示在賣家店鋪首頁中。根據用戶名為“深山野采”的賣家發布，高度20厘米的觀音蓮座蕨僅售280元。還有賣家直接標明“出蘇鐵蕨盆景，國家重點保護珍稀植物”。

何瑞還向記者提到一個現象：只要用戶搜索過某一種物品，算法也會無意中成為“幫兇”，不停地推薦相關物品。“之前我搜索完‘貝殼’后，閑魚就給我推送各類硨磲制品。”何瑞解釋說，硨磲被列入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十幾年，相關制品屬于特許經營的物品，目前實行的是特許經營證件管理的方式。

“黑話”“暗語”打掩護

根據網友反映，閑魚上的違禁品交易不僅限于動植物。此前，閑魚還被曝出售賣野生鐵皮石斛、中華鱘、管制刀具甚至色情服務等。那么，平臺又是如何監管的？

為了弄清閑魚的審核機制，銀柿財經記者致電閑魚官方客服，客服透露，“閑魚主要采取兩種審核方式，一是系統隨機審核，二是人工審核”。

閑魚平臺對賬號發布的產品內容是系統隨機審核，若審核發現違規現象，就會按規定進行相應處理。對于隨機審核時間和頻率，客服告訴記者“不確定”。而人工審核主要是用于處理已被舉報的信息，只有發生了舉報這一動作，才會進行人工審核。

這就意味著，從審核面上看，仍有漏網之魚。而要想發現這些漏網之魚，目前主要依賴用戶自發舉報，平臺接到舉報再審核、查實后下架或刪除。

記者留意到，為了讓閑置資源交易社區能更好地持續健康發展，閑魚還設立了“閑魚公約”制度。《閑魚社區信息發布規范》明確規定不能賣的產品共有12條。其中，第8條指出“動植物、器官及捕殺工具類，包括但不限于人體器官、保護動植物、動物捕殺工具等”。一旦發現有用戶違法違規，閑魚平臺實施暫停服務，并予以公示等措施。

在閑魚平臺的#賬號違規互助交流#話題中，共有1.6萬篇帖子，330萬人在看。有的用戶被封號的原因是“涉嫌引導站外交易”“私聊發布聯系方式”“私聊發布違禁品”等。

由此可見，閑魚并非對灰色地帶視而不見。

但不管是審核制還是公約制，效果依然有限。“我之前協助中國野生植物保護協會收集過一些‘暗語’，再由協會轉交給平臺，由平臺根據這些‘暗語’的關鍵字進行系統審核。”但何瑞發現，這并不是個完美的方案。在平臺上，不法分子不斷更換“黑話”，繞開平臺的系統審核；用戶把違禁品的文字寫在圖片上，平臺也審核不了。更甚者，賣家通過閑魚建立賬號，留下微信號碼，引導潛在消費者轉向更封閉的渠道溝通交易細節。

此外，從執法層面，查處此類案件也有難度。何瑞了解到，比如某用戶涉嫌售賣珍稀瀕危動植物，執法部門立案之后，不管是采取何種訴訟方式，都需要找一個有執照的專家去鑒定動植物，并提供書面鑒定證明，并以此為證據去起訴。“在武漢鑒定動植物的這個起步價是3000元。”

“考慮到程序比一般案件要繁瑣，并且有成本支出,一些執法部門往往會圖方便，不按《刑法》規定處罰。”何瑞告訴記者，這導致警示作用大大削弱。

區塊鏈技術能否助力溯源監管

相比起線下限于個別團體之間的貿易，網絡的輻射效應更廣泛，給不同地域、不同國家的交流提供了可能。

針對野生動植物方面，記者了解到，早在2019年，野生動植物物證技術國家林業和草原局重點實驗室的研究人員費宜玲等就撰文稱，相比傳統的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非法貿易，互聯網的興起使得買家、賣家之間省去了大量的購買程序，交易流程變得更短。

“其中，閑魚平臺違規現象多發，還和它的交易模式有很大關系。”海豚社創始人李成東接受銀柿財經記者采訪時表示，閑魚的業務做得比較早，采取較“輕”的C2C（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電子商務）模式。

即閑魚只為交易雙方提供平臺及一定限度的保障等基礎服務，具體的交易細節則由買賣雙方自行洽談，平臺不介入二手商品的回收、二次處理以及售后服務。

李成東認為，這樣的交易模式有利有弊。“利在于‘輕’模式更加容易實現規模化，且沒有太多限制；弊端則是，用戶自主發布商品所存在的合規風險會更大”。

如今，市面上做二手交易生意的電商平臺有很多。記者了解到，相比于閑魚，采取C2B模式的愛回收、C2B2C模式的轉轉，模式要更“重”。

“模式‘重’，就意味著平臺不僅提供信息溝通和交互服務，還要增加相應的產品質檢等實體服務。支撐這些服務需要搭建專業隊伍，人工成本、管理成本也會隨之增加。”上海財經大學電子商務研究所執行所長崔麗麗指出，閑魚的交易模式需要消費者在購買時具備辨別能力和容錯心態，由于閑魚不控貨，如何提升正品率及交易體驗，一直缺少好的解法。

對此，崔麗麗建議，閑魚現階段仍需要加大內容審核人手，在監管的關鍵詞、圖像、視頻內容，不斷擴充非法詞庫。今后，閑魚可以運用區塊鏈技術進行產品溯源，記錄買賣雙方的信用，清晰透明且不可篡改，增強對買賣雙方的約束。

（圖片來源于網絡）

值得注意的是，違禁品非法交易賴以依存的郵寄寄遞，也須進一步加強行業自律。

但多位受訪者同時表示，一方面，廣泛的市場需求客觀存在；另一方面，一線的郵政監管部門和物流公司并沒有能力檢測到所有違禁品，難以嚴格約束。

國家郵政局市場監管司司長金京華此前表示，現有機制還不能完全適應“互聯網+寄遞”的復雜局面，企業技術手段和查驗能力還不能有效甄別復雜多樣的各類寄遞物品。下一步將落實主體責任，加強安全培訓教育，提升從業人員違禁物品辨識能力，開展預防寄遞違禁品宣傳。

阿里巴巴2022財年Q1財季（2021年4月～6月）的業績報告顯示，移動月度活躍用戶（MAU）超過1億的閑魚，不僅成為阿里電商一個非常活躍的新興板塊，更是一個用戶黏性極高的興趣社區，強化了阿里對于年輕用戶的吸引力。

不過記者留意到，自2021年開始，阿里巴巴的年度財報不再單列閑魚的年銷售額。此前，閑魚在2020年的商品交易總額（GMV）已達到2000億元。

至于閑魚今后能否在保證業績的同時，走出一條去濁留清的路子，或許還得交給時間回答。